那几行潦草却充满少年意气的小字如同惊雷在萧璟混沌的脑海中炸开瞬间撕裂了那层由萧琰精心编织的、温情脉脉的迷雾。
「……与璟弟较射于西苑百步穿杨吾不及也!当浮一大白!唯愿此生并肩驰骋护我河山……」 “璟弟”……“并肩驰骋”……“护我河山”……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他认知的壁垒上。
这绝非“夫君”对“妻子”的口吻这是兄长对弟弟的欣赏是志同道合者之间的豪情约定是铁血男儿应有的抱负!与他此刻身处的、这被圈禁在未央宫内帷、承受着错位“恩爱”的境况简直是云泥之别! 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扶着书案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
他猛地将那张纸塞回书页像是被烫到一般合上旧书迅速将其放回抽屉原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萧琰……他的皇兄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幼情深、顺理成章结为夫妻的“夫君”到底对他隐瞒了什么?或者说扭曲了什么?他失去的记忆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难道他们之间原本并非如此?难道那些他本能感到抗拒和不适的亲密并非源于他自身的“问题”而是因为这一切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瞬间燎遍了他荒芜的心原。
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恐惧和巨大迷茫的情绪席卷了他。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连自己过去都无从知晓的傀儡!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宫人恭敬的问候声。
是萧琰回来了! 萧璟浑身一凛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他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他不能被发现!至少在弄清楚真相之前他绝不能打草惊蛇!萧琰的温柔是表象那表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掌控欲和不容置疑的帝王心术。
一旦被察觉异样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迅速退离书案快步走到窗边背对着殿门强迫自己做出凭窗远眺的姿态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依旧带着难以完全掩饰的僵硬。
殿门被推开萧琰带着一身淡淡的墨香和室外微凉的空气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窗边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上。
“璟儿。
”他唤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处理完政务后的些许放松。
萧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这才缓缓转过身垂眸敛目:“皇兄。
” 他不敢看萧琰的眼睛生怕那深不见底的凤眸会瞬间看穿他心底刚刚掀起的惊涛骇浪。
萧琰走近他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比平日更加沉默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去碰触萧璟的脸颊想如同往常一样用亲昵的动作打破这层隔阂。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刹那萧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
那动作幅度极小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萧琰的手却顿住了。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萧璟低垂的眼睫上那浓密的睫毛正微微颤抖着如同受惊的蝶翼。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怎么了?”萧琰的声音依旧温和但仔细听去那温和底下已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可是在殿中待得闷了?” 萧璟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萧琰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带着些许疲惫的浅笑:“没有只是……有些倦了。
” 他的笑容很勉强眼神也带着刻意营造的空茫试图掩盖其下翻涌的疑虑与惊惧。
萧琰盯着他看了片刻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情绪难辨。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也没有再试图碰触他只是抬手轻轻为他拢了拢并未散乱的衣领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既然倦了便早些歇息。
”萧琰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颈侧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晚膳朕让他们做得清淡些。
” “谢皇兄。
”萧璟垂下头恭敬地应道。
这一刻两人之间那层看似亲昵无间的薄纱仿佛被那本旧书和那几行小字悄无声息地刺破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萧璟依旧温顺依旧扮演着失忆后依赖兄长的弟弟扮演着被帝王“深情”圈禁的“公子”。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他开始学会在萧琰面前伪装将所有的惊疑、愤怒和探究都死死压在心底不敢泄露分毫。
他依旧是那只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但这一次他的振翅不再只是徒劳的挣扎而是带着明确的方向——他要弄清楚被遗忘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未央宫的黄昏第一次让萧璟感到除了令人窒息的温柔还潜藏着足以将他吞噬的、深不见底的秘密。
而窥见了一丝真相的他必须更加小心地在这刀尖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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