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从幽深的宫室中走出沉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午后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刺得她眼前一片白茫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铜器被晒烤后的微腥气息与殿内阴冷压抑的药味截然不同。
呼……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阳光本身一样灼热而真实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
肌肤感受到的暖意耳中传来的远处宫人模糊的脚步声都在提醒她她从那场几乎必死的局中走了出来。
这本身就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信号。
商王和公子受这两位殷商最高权力的掌控者在极致的震惊、恐惧和权衡之后最终选择了与她进行一场危险的合作。
他们在赌赌那虚无缥缈却又充满诱惑的“改命”可能哪怕这意味着要与旧有的秩序和信仰为敌。
祭坛风波后的殷都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水面之下却是暗流汹涌。
贞人大考在一片无法言说的混乱中不了了之成为一桩被刻意遗忘的事件。
西宫贵妃及其党羽的结局被严格封锁只隐约有“暴毙”或“妖人伏诛”的消息在坊间流传用以解释那日的混乱与王宫的肃杀气氛。
九王子被剥夺了一切权力圈禁在别苑其母族势力被商王以雷霆手段连根拔起朝堂经历了一场无声却彻底的大清洗。
权力的天平已剧烈倾斜。
下任大贞人之位仍旧空缺那原本需要经过激烈角逐、象征着贞人最高荣耀与权柄的位置如今无人敢轻易触碰。
宫中只是象征性地选拔了几名家世清白、巫力平平、易于掌控的年轻贞人入宫侍奉处理日常祭祀琐事。
真正的核心决策与关于“天命”的探讨已悄然绕开了传统的贞人体系转移到了民间。
占氏一族因占瑶的身世而遭遇了灭顶之灾从备受尊崇的贞人领袖高坛狠狠跌落成了人人避之不及、议论纷纷的污点。
家族长老闭门不出族中子弟在外行走亦觉低人一等。
占瑶本人的司贞之位在大贞占准的极力维护之下暂且保住了 只是她不能再住在宫中则是被陆亚秘密安置在城南一处僻静的别院里。
虽仍衣食无忧却再无往日众星捧月的风光。
她变得沉默寡言时常一整日坐在窗边望着庭院里的一方天空眼神阴郁而空洞往日的骄纵与张狂荡然无存。
陆亚依旧照料着她的生活但那份曾经全然的维护与热切已变得若即若离。
他来看她的次数渐少停留的时间渐短时常心不在焉目光会透过窗棂遥遥望向王宫的方向神情复杂难辨。
至于郦云再那日贞人大考后则如同人间蒸发再无丝毫踪迹可寻这反而让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生出更多的不安与疑惑。
…… 永宁、青乌子与小疾臣在公子受的巧妙安排下改头换面隐匿了所有引人注目的特征。
三人化身成沉默寡言、其貌不扬的宫人被秘密安置在靠近商王寝宫的一处僻静宫院内。
他们的首要目标直指商王日益沉重、关乎性命的心疾以及王朝肌体上最血腥残酷的痼疾——人牲祭祀。
永宁并非心脏科专家但她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医学常识和系统思维。
她首先严格限制了商王的饮食摒弃了那些油腻厚重、难以消化的烹制方式代之以更清淡的羹汤、蒸菜和煮熟的肉糜。
她观察商王呼吸困难的症状设计了一套极其温和缓慢的呼吸法与肢体伸展动作近乎最基础的气功引导每日督促商王练习片刻以图慢慢强健心肺功能。
同时她让青乌子凭借大彭氏传承的深厚草药知识甄选了几味具有活血化瘀、安神定惊效果的药材精心调配成汤药每日进奉。
然而她知道药物和锻炼只是辅助。
商王的心疾一方面是因为陨石辐射的影响一方面是源于他常年累月的忧思、暴怒与情绪剧烈波动。
于是她再次做了迁都的建议以及通过公子受严令商王身边的近侍内臣去做一旦察觉陛下有动怒的征兆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以禀报祥瑞、请示无关紧要的政务、甚至故意失手打碎器皿等方式巧妙地转移话题和注意力最大限度避免情绪的剧烈起伏。
这种现代慢病管理中的情绪干预理念在这个时代堪称惊世骇俗。
起初商王极其不适甚至暴怒但几次因及时被打断而避免了咳厥过去后他沉默了默许了这种“不敬”的呵护。
渐渐地他剧烈咳嗽和胸痛发作的频率竟真的显着减少了。
他依旧阴沉寡言但那双看向永宁的浑浊眼睛里除了审视和利用终究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信赖和依赖。
对于人牲祭祀这块更难啃的骨头永宁的提议更为大胆和直接。
她选择在一个商王精神稍好的下午与公子受一同进言。
“神明与先祖果真嗜好血腥吗?” 她平静地发问声音在安静的宫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以活人献祭看似虔诚隆重实则彰显的是施祭者的恐惧与无力而非对神明力量的信仰与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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