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的警告言犹在耳苏轶刻意收敛了锋芒。
他不再主动推出新的改良器械大部分时间只做些修补的零活如同码头上无数个沉默身影中的一个。
然而王胥那日受辱离去时怨毒的眼神像阴云般笼罩心头他知道报复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真正的风暴却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骤然降临。
那是一个沉闷的午后天色昏黄预示着大雨将至。
码头上的人们正忙着收工忽然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兵甲碰撞声由远及近比上次押解囚徒时更加急促、更加肃杀! 数十名郡兵精锐在一个面色冷峻的郡尉带领下径直冲入棚户区目标明确动作粗暴。
哭喊声、呵斥声、砸门声瞬间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苏轶心头一紧与同样惊疑不定的黑伯对视一眼。
很快消息就像瘟疫般在惶恐的人群中传开: 搜捕墨家余孽! 据称郡府得到密报有墨家叛逆分子潜伏在下邳暗中串联图谋不轨与近日各地蜂起的叛乱或有牵连! “墨家?”苏轶心中巨震。
他自然知道这个以“兼爱”、“非攻”为旗帜同时又精于守城器械与格物致知之学的古老学派。
在始皇“焚书坑儒”、定法家为一尊之后墨家与其他学派一样遭受打压转入地下但其门徒往往掌握着不凡的技艺行事隐秘被视为潜在的危险。
官兵的搜查粗暴而彻底。
不断有人被从破旧的屋子里拖出来稍有反抗或质疑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甚至刀鞘加身。
其中有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木匠有手艺精湛的皮匠甚至还有两个只因藏有几卷非儒家典籍的落魄读书人。
苏轶看到之前曾找他探讨过几次滑轮组省力原理的那个老木匠被兵士推搡着带走时回头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绝望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警告。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整个棚户区。
就在苏轶以为这场风波暂时不会波及自身时麻烦却主动找上门来。
王胥市掾陪着那名郡尉带着几名兵士出现在了黑伯的小屋前。
王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和得意。
“郡尉大人就是这里!”王胥指着苏轶声音尖利“此人来历不明数月前突然出现在下邳与黑伯这个老鳏夫同住。
他精通各种奇巧器械行事诡秘与多名被疑为墨家余孽之人往来密切!下官怀疑他极可能就是墨家派来的核心人物!” 这一顶“墨家核心”的帽子扣下来狠毒至极! 郡尉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苏轶身上带着审视与杀意。
“拿下!” 几名兵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大人!”苏轶强压下心中的惊涛挺直脊梁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小人苏轶乃是淮阴流民籍贯符传俱在可堪查验。
小人确实会些粗浅手艺不过是为了糊口与墨家绝无干系!大人明察!” “符传可以造假!”王胥在一旁阴恻恻地道“你那套摆弄器械的本事可假不了!普通匠人岂会懂得那些?” “够了!”郡尉不耐烦地一挥手“是否墨家余孽带回府衙一审便知!带走!” 眼看兵士就要抓住苏轶的胳膊一直沉默的黑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躯颤巍巍地挡在前面:“官爷……官爷开恩啊……我这侄子老实本分……他……” “老东西滚开!”一名兵士粗暴地推了黑伯一把。
老人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后脑重重磕在门框上闷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额角瞬间渗出鲜血。
“黑伯!”苏轶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兵士死死扭住双臂。
“老东西装死?”王胥啐了一口。
郡尉皱了皱眉似乎对这点意外插曲不甚在意只是催促道:“速将人犯带走!将此屋仔细搜查!” 苏轶被粗暴地捆绑起来推搡着向外走去。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伯心中充满了愤怒、担忧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原以为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手艺可以在这乱世找到一条缝隙生存却没想到在绝对的权力和莫须有的罪名面前个人的努力如此不堪一击。
他被押解着穿过混乱不堪的棚户区看到的是更多惊恐无助的面孔听到的是压抑的哭泣和兵士的呵斥。
张氏、李家汉子等人远远看着脸上满是愤怒与不忍却无人敢上前。
这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
下邳城的监狱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苏轶被单独关进一间狭窄的囚室铁栅栏外火把的光影跳跃映照着墙壁上斑驳的污渍。
他靠坐在冰冷的墙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胥的诬陷虽然恶毒但并非无懈可击。
他的符篆是惊鸿和黑伯精心准备的短时间内应该查不出破绽。
关键在于郡守府需要“墨家余孽”来向上级交代平息因大泽乡起义而带来的紧张局势而他这个来历不明、身怀“异术”的外来人恰好成了一个完美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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